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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从湘雅那边回来,一看表,12月3日中午十二点整。
昨天我离开寝室时,也是十二点。
习惯性的去了五味草堂,老板娘问我,怎么了两眼睛血红的。我说,一个很要好的同学刚刚去世了,急性白血病。老板娘一楞。我继续说,她生前最爱吃你们家的糖醋里脊。
霎时,泪流满面。
我坐在键盘前许久不知道如何开始这篇文章,原本不想写。但看到校内,很多同学都更新了状态或者发表了日志,我想,不管是作为她生前的朋友、同事,或是陪着她走过最后一段路的同学,还是应该写点东西,也让关心她的人能有所了解。
12月2日
11:30 刚充电开机,就接到贾经纬电话:曹哥,你知道顾秦的事没?我说没,什么事儿啊?他说:你快来医院看看吧,顾秦得了白血病,挺严重的。挂上电话我心里还犯嘀咕,顾秦可是女篮的啊,那身体结实的。应该没什么大事儿吧,该不是误诊了吧。
11:40 我想白血病也没啥,我以前也有一哥们,白血病治好了现在照样打牌溜达。于是给杨艺蓓打了个电话确认,她说,你赶紧来吧,我刚刚打车到这。
12:10 我到达湘雅第一附属医院,四班的男生罕见的齐齐站在楼下,何捷带我上楼,他说:医生说,颅内出血,上午八点多开始昏迷了,我说不可能吧,我爷爷也是最后癌症转白血病去世的,略微知道一些这方面的知识,我问他:身上有出血点吗?他说:一周多以前她就发现了,以为是虫子咬的,还有淤青,但以为是打球时装的,都没在意。我心里咯噔一下。
12:20 越往楼上走,见到越多的同学。病房走道已经站满坐满了人,护士不耐烦的赶人,说,我从来没见哪个单位来这么多人。你们堵着我们其他病人了。进了病房,床上吊着五六瓶水,顾秦的头侧向左边,我绕过去,第一眼,我没敢确认是她:蜡黄、苍白的脸色、青黑的眼圈、发紫的嘴唇,沉睡一般。
12:40 我从病房出来,找到她的主治医生,医生显然把我当成她的亲属或老师,再次忍着不耐烦跟我讲了一遍她所患的病的名字:颗粒增多型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高危期。木然当场,我知道,这是白血病中最为凶险的一种。而该病一旦发展到高危期,生还可能性......医生证实了我的记忆:0。
13:00 由于护士三番五次来赶人,龚书记让我跟唐琪安排同学先回学校。还有,刚刚接到消息,她父母昨夜已经上了山海关至广州的火车,姑妈也正在从北京赶来的途中。值守、接待、协调得有个安排。分工很快就形成了,同学们也很配合离开了病房,但在住院部楼下始终不愿意离去。
13:20 换班的同学到了,于是我们先下楼吃午饭,为了接待她家人并给值班同学一个休息的地方,我在湘雅对面的金卫大酒店开了两间房。这个时候我才知道,12月1日顾秦在郴州打比赛时出现头晕等身体不适,在郴州市第一医院就诊,初步诊断结果,败血症、疑似白血病。建议立即回长沙接受治疗。当晚7点多抵达长沙,开始出现乏力、呕吐、头痛等症状,随即送湘雅医院,医生根据经验认为是白血病,进行骨髓穿刺化验后确诊。当然,这一过程只是听到别人叙述,我并不在现场,也应该存在一个时间差。
13:40 回到住院部,由于下午的实习总结及毕业设计指导会取消,大部分同学都已经了解到这个情况,越来越多的同学分批来到医院探望。此时心跳血压呼吸非常平稳,整个人只是像睡着一样。由于是午休时间,护士长再次提出了抗议。于是每批探望的同学只能一见,便被立即送下楼。
14:20 血压指示突然消失,慌乱之下找了半天医生才过来。经查是探测设备松脱了,医生顺便检查了一下顾秦的病情,此时,两个瞳孔已经放大定型,眼内有出血点。医生连连摇头。
“今年单位可难找了,就数你最闲了。”毕业生双选会之前在食堂门口遇着时,顾秦跟我说。
我是闲着,你不也刚刚找到工作了么,你不也该闲了吗,怎么......
14:40 医生找老师去谈话,两位老师陪了一夜都已安排先去休息,于是我去了,医生拿了两张纸,一张病危告知书,一张血液预约单。医生问我,她的家人什么时候能到,我说最早晚上十一点,医生说,虽然现在呼吸心跳血压等体征是正常的,但是其实颅内出血状况已经很严重,而且四肢开始水肿,这是内脏出血和衰竭的前兆,作为医生,有义务告知病人亲属。我说,她是体育特长生,身体素质很好的,有没有可能靠自己身体本钱挺过去,医生说,要不是她身体底子好,估计中午都挺不过去。
我说,现在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吗,医生说,都用上了,最主要的问题是止血剂还不能一直用,因为本身白血病有禁忌药物,但是不用内出血情况止不住。很麻烦,我说手术呢?医生说,开路手术取出血块也是治标不治本,毕竟不是创伤性内出血,血液问题不解决,清除淤血一会又有了,而且大创伤手术可能会加重病情。现在,只能采取保守疗法,看能不能撑到家人来见最后一面了。医生说,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学生也要先做好工作,不要一下子不好收场。后面的事,也该准备准备了。
我木然走出办公室。
15:00 医生把刚刚走出办公室的我叫了回去,推给我一张单子,输血预约单,我知道就是那个该死的输血法,不能现场采血不能立即输血不能不能不能......医生说,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到现在还没预约,但是早一分钟预约早一分钟到,输血了维持得或许能长一些。但是要知道,即使到了,这也只是维持而已,无法根治。若是病情有变化,没用上,采血的1400元也得出。
出,1400元而已,实在不行我自己出了。1400万也比不过一条人命。因为要两个人担保,我叫来唐琪,一起签了字。
15:15 出门的时候,医生长长的叹了口气,说,如果早两个星期出现先兆时就过来看,如果能想办法配对骨髓,按她这个体制,长期存活没问题的。可惜晚了,才22岁。
15:40 我跟唐琪还有毕薇碰了下头,商量了一下如果有突发状况怎么应对,像刚刚血压消失,虽然是虚惊一场,但要是真有个什么状况我们没跟上,那就真对不起顾秦了。
因为医生已经很肯定的下了判断,而且我以前的知识也告诉我医生的分析和判断是准确的。我们开始有步骤的阻止同学们继续探望,一来怕有突发情况人多手杂反而不好,二来怕一旦......一些心理承受力不好的同学会受到刺激。我知道这样做很不得人心,也理解大家当时的心情,但是,我必须这样做。
虽然,我一直都不相信,这个除了气色有点不好外跟其他任何一个熟睡的人没有任何区别的顾秦,已经走到了生死的边缘。
16:00 我让闵怡打电话给在寝室的同学,带一套她以前最喜欢穿的衣物过来。我跟她寝室的同学说了一下病情,我说,如果有到了那个时候,大家要控制着情绪,男生给她换衣服不合适,只能靠你们,至少让她穿身干净衣服上路。想想又不妥,让几个女孩子做这个事情。一度纠结。黄祖娟说,曹镠,先别准备这些吧,说不定有奇迹呢,我们要乐观点。
我鼻子一酸,赶紧扭过头去。
我不要奇迹,就保持这一刻这个状态。可以吗?
16:20 顾秦眼睛忽然半睁开了,虽然说不出话,但我们跟她说话时,无论心率还是面部都有所反映,我得胜似的冲进办公室,我说顾秦醒了,你快去看看。医生头也不抬,颅内淤血没有去掉,怎么可能醒,只是对外界有光应激罢了。医生说,应该是回光返照了吧。
光应激,跟脑部无关,最低等的脊髓生物都会有的反映。
神色黯然出了办公室。我对大家说,顾秦能听到大家说话,大家跟她说说话。这会状况挺平稳的,大家说一会儿就让她休息下,别在这儿打扰她了。
没人听出来,我全身都在发抖。我给龚书记打电话:书记,你赶紧过来吧,情况不太好。
17:00 顾秦的眼睛渐渐闭上,再次进入深度昏迷状态,心率有点不齐,停搏现象时常出现,呼吸也不大稳定了。宋超说你们跟他说话啊,说话她能听到,就能把她叫回来。
默然无语
谁都知道,最后的时候,越发的近了。
17:20 下午预约的血浆原本以为得第二天才到,没想到一个多小时就赶到了,刚好剩下一袋B型血,我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有了血浆,还能撑住一会儿,撑着顾秦,再过五六个小时,家人就来了,他们在路上往这儿赶呢。拉过医生,医生说,即使有血浆,也绝对撑不到十二点,让她的家人快些到吧。
我再回到病房,坐在一边。脑海里突然闪过她当体育部长的时候:
“......主席,你可来了唉......”
“......主席,今儿会我去不了了啊,我让我们部副部去......”
“......主席,新生杯那些孩子打得挺卖力的,这钱你啥时候给报了啊?......\"
自从当上那什么劳什子学生会主席,她就爱拿这破名头给我打趣,刚选上那会儿,见面就策我:小样儿你还当是主席了,长本事了啊,请饭呐。
我今天为你窜上蹦下的你可欠我一大人情了啊,但只要你爬起来,我请你吃,随便你想吃什么,真的。
17:40 心率开始不断上升,从70 到80 到90到100,监测的警报亮了,直闪。可是还是一个劲上升。医生说是利尿剂的原因,可是放了几袋尿出去,心率还是往上走,一直走到150、160。我说医生你给想想办法把心率降下来啊,这么跳心脏一会儿就得衰竭了啊,医生说,没办法,用不了药。
因为输血和心率加快的原因,顾秦的脸微微有了些血色。
18:00吴鹏他们过来换班,我说等会平稳下来再吃饭去吧,这么高的心率,过会儿看能不能稳定下来,个人坚持说你们几个先吃饭去吧,晚上接家长事情还不少呢。
18:20“曹镠,你们吃完了吗?”
“差不多了,怎么了?”
“吃完快过来吧,情况不太妙”
我们几个扔下钱就跑,老板娘说:什么事儿这么急,汤都不喝了。
如果不喝汤可以把她救回来,我一辈子不喝汤。
18:26进了病房,心率血压都还有,但18: 20左右呼吸已经停止了。医生说,临床上应该已经算死亡了。我跟护士说,现在都是以心脏死亡为依据的。有心跳还不能算死亡,医生很讶异的看了我一眼,我盯着他。旁边几人都说,在努力一下吧,再坚持一下吧,过一会她家人就到了,总要见最后一面吧,于是医生继续加打呼吸兴奋剂。我说,加呼吸机呢,医生说,加了可能会加速血压下降。
可惜,虽然心跳还在,但是呼吸,再也不曾有。
18:40 血压开始逐步下降 从八十多慢慢降到三十一。医生说,一般从没呼吸到心跳停止,六分钟,节哀顺变吧。医生走了,护士还在继续注射各种肾上腺素等等等等。
每一次注射,心率会稍稍提升,血压会稍稍下降,可紧接着,降得更快。
18:50心率开始下降 160 150 140 130 120 110 100 90 80 70 60 50
我知道,于事无补了。
19:10心电图渐渐变成了一条直线。护士说,这个病抢救能坚持1个小时,如果不是身体好,根本不可能。
身体好?身体好!身体好!!!
19:13护士说,结束了。
七八个现场的老师同学,涕泪横流。
19:25我死命咬着自己腮帮子,把注意力集中到疼痛上,按事先准备,没有太多的同学留在病房附近,太平间的工作人员很快赶来了,一张白被单。我说您那边有工作人员给换衣服吧?他说有,你拿上衣服跟我走吧。
我跟在担架车后面,提着她的两袋衣服,几个男生跟在后面,像走在云里一样。
昏黄的路灯、黑色的树叶影子,一如05年军训湖大礼堂前草坪前练歌的情景。
“你哪儿人哪?黑漆马虎看不清楚。”
“哪儿人能看出来么?”
“当然,我这样儿的一看就是北方人,哈哈。”
那时,我跟她是四班五班俩排头兵。
对不起
写不下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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