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丐与病狗

秋石

　　　那天上午十一点多，长沙的上空下着雨，时大时小。我经过王府井时看到一位两腿畸形的老丐正趴在一块用四个小铁轮支撑着的木板上，他背上没有半块布料遮拦，裤子一直卷到大腿根，露出了他柴火棒般纤细的双腿，这是他用来博取路人同情心的部位。他一身蜡黄，瘦骨嶙峋，稀疏的头发由于被雨淋湿的缘故，几撮几撮地纠结在了一起，他右手握着一个小铁捅，我如别的行人一样没有停下匆匆的脚步，所以也没注意到小铁捅里是否有几张零碎的散钱，但我清晰地听到了他呜咽的声音，透过淅沥的雨声传到了我耳朵里。
　　　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了高中时家里养的一只小狗。
　　　
　　　二婶家的母狗生了崽，妈妈抱了一只回来，说喂大后宰了吃，分一半给二婶就可以了。所以那只小狗从进入我家开始就注定是用来宰割的，只可惜那只母狗生的崽都染了病，身上的毛开始脱落，并长满了伧，往外流脓。妈妈没有把它仍出去，而是买了药回了给它擦上，因为她仍然希望来年能吃到狗肉，只是那只小狗身上的伧仍然不见好，并且日益恶化。有消息传来，同一窝下来的其它两只小狗已经相继死了，于是妈妈对这只小狗也没抱希望了，停止了继续给它上药。可怜的小狗，身上的毛已脱落地差不多了，大冬天的，他只能躺在炉火边，靠火温保持身体的温度。那时我正在读高三，所以寒假里也是整天坐在炉火旁做习题，累了，我就会停下来，看看那只即将死去的小狗，我知道它时日不多了，心里对它充满了同情，想着它来到尘世没多久就要去了。所以我不会忘记给它继续添食，给他擦上药水，而它也还是偶尔会从灶上爬起来，颤巍着走到它那只破碗前，用舌头添添饭粒，然后在炉火旁走走，最后才回到灶上，重新躺下。它就这样苟延残喘，而我对它仍然是充满同情的，希望它能好起来，但还是有一天，它永远地闭上了眼睛。那天我仍然像往常一样在做习题，那只小狗在炉火旁走动了会，只是它没有去舔饭粒了，我预感到了死亡的逼近，它躺回了灶上，闭上了眼睛，我停了笔，望着它，不一会，它的眼睛又睁开了，然后又闭上了，又睁开了，像是在留念这个世界，可最后还是闭上了，并且身上没有了动静，我弯下身碰了它几下，它不像往常那样睁开眼睛看我一眼了，我知道它终于死了。我当时是很感伤的，一个在我脚下躺了那么多天的生命终于消亡了，再也不会看到它睁开眼睛了，即使现在想来，我也常会感伤，感慨一个生命就如此地在我面前消失。
　　　
　　　我又想到了那个老丐，我想他现在就过着那只小狗那样的生活，只可惜他是人，匆匆走过的人只会投去冷漠的眼神，没有人会为他停下来。我不知他为什么还要继续活着，不过我想就像那只小狗一样，虽然时日不多了，可它还是熬到了最后才死去，而这位老丐，他也只是在等待死亡，只是在死之前，他不像我家那只小狗那样幸运，他还必须乞讨，必须经受最后的绝望，并且没有我的同情。
　　　也许，第二天，我们会在街上看到他死去的情形，他趴在自制的那块小木板上，手上空空的小铁桶暗示着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绝望，而他死后也不会有人为他感伤！
　　　有时我感到很奇怪，为什么看到这样的乞讨者我们会像躲瘟神一样地躲过，不忍再多看一眼？也许在内心深处，我们还是有良知的，是良知不忍让我们多看他们一眼；可是，我们却是没有同情心的，面对这样的人，我们的心已经麻木，麻木得不想把手伸进口袋摸出一块散钱给他；又或许，这个世界本已经这么冷漠，对别人的哀嚎我们已能做到无动于衷。
　　　我讨厌长沙这座城市，因为在这里我看到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乞丐，让我一颗原本柔软的心变得像石头般硬了起来，而我是希望自己有颗柔软的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