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前往乡政府 短篇

秋石

　　　　　　　　　　　　　　　　　　
　　　曾永假期不想回家，他心里一直担心一件事，就是他弟弟未婚在外面生了个女儿，按照计划生育的条例，一旦查出，是要罚款的，可他知道，他弟弟在外面几年没有一点余钱，根本交不出罚款，所以乡政府的人一定会采取硬办法，强行抓人，先关起来。这件事虽然与他无关，可城里失火，殃及鱼池，到时如果把他堂堂一个大学生抓去关了起来，岂不令人很难堪？即使不抓他，把家里别的人抓去了，这年也就没法过了。一想到这，他就不想回去了，可一年不见他了的父母一定要他回去，他只好带着一颗忐忑的心坐上了回家的火车。小时候看过的标语却一条条在他眼前飘过。“儿子走了抓老子，老子跑了拆房子。”“计划生育，人人有责。”像这样的标语小时候经常可以在墙上看到。他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乡政府的人到过他家一次。他家共生了四个，超生了两个，乡政府的人硬是要他家出钱，否则就抓人，后来还是他爸爸拿着菜刀把那些人赶走了。可没想到十几年后，又遇上了同样的问题。
　　　回家的第二晚，问题就来了。他弟弟为了躲避计划生育人员的追查，就办了假的结婚证与准生证，结果那些证明全部被打到了乡里，乡里立即怀疑他弟弟在外面生了儿子。已经来过好几趟了，只是他弟弟一直没回家，才没办法。可如今年关在即，外出打工的人都返乡了，他弟弟也回来了。他家里人都很不安，但最后还是抓住了乡政府的弱点，只要孩子不现身，死不承认，他们也没办法的。可只要听到外面有狗叫，全家都忍不住往窗外看，看有没有手电筒的光。曾永小时候这样的事情经历多了。他家屋后的那家人有好几个女儿，每个女儿都跑到娘家来躲产，每次只要听到狗叫声，就立即往后面的山上跑。曾永的心扑扑跳着，责备自己不该回来。终于，事情爆发了。电话响了。他爸爸拿起了听筒，只听到电话那头一个女人大叫着。
“乡政府的人来了，乡政府的人来了，快叫老二到山上去。”电话是他姨打过来的，他姨生了五个女儿，第六胎才终于生了个儿子，给乡政府送去了多少钱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婆家也不知被乡政府抓去了多少次。看来她心里的恐惧还没有完全退去，要不也不会这么紧张。
　　　“不用怕。老二，不要出去。”他爸爸放下听筒说道。曾永看了一眼他二弟，也不知他到底害不害怕。他想他应该害怕的，他只有二十岁，遇到这种事怎么不害怕呢？曾永突然有点恨他弟弟了。他怪他弟弟不该这么早就生了孩子，不该把一家都陷入恐惧之中。他又怪计划生育的政策没有人性，为什么连家人也要一起抓？
　　　乡政府的人十几分钟后就到了。一来就大喊大叫，第一句话就是叫他弟弟跟他们到乡政府去一趟。他弟弟也还真沉着，问什么事。那人就又大叫了一声：你自己知道。但全家人都不承认，乡政府的人没有办法，只好说明了来意。他们说他们收到了一些假的证明，上面写着他弟弟的名字，叫他去乡政府核对一下，看相片上的人是不是他。曾永担心家里人会答应去。他知道绝不能答应，去了就会被关起来，还会挨打。以前就是这样的。就连七八十的老人都抓去过。可他妈妈居然答应了。
　　　“去就去。反正没有这样的事，我们也不怕。一定是有人想害我们家。我儿子在外面生了孩子，我这个作妈妈的怎么会不知道。我们明天就去。”他妈妈扯着嗓门大叫着。曾永真是惊叹他妈妈居然可以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最后达成了协议。他弟弟必须第二天中午前达到乡政府。
乡政府的人走后，恐惧重新笼罩了他们。一家人好一会都没说话。
　　　“我明天和你们一起去吧。”最后曾永说道。他是绝不会想去那种地方的，可他说什么也是家里的长子，乡里的大学生，家里出了事，不能做缩头乌龟啊，所以只好硬着头皮说跟他们一起去。家里人立即答应了。
　　　第二天他们就朝乡政府出发了。曾永还带上了他弟弟带回来的相机，如果他们动手打人，就给拍下来，寄到报社去，这个主张是全家通过的。
他们被带到了乡政府办公室。接待他们的除了昨天那几个人中的两个外，还来了个新的。那人样子倒很和善。曾永坐在了他对面。
　　　“是曾永吧？大几了？快毕业了吧？”那人看了一眼曾永后问道。
　　　“快了，大三了。”曾永回答道。昨晚那个对他们一家凶巴巴的人看了曾永一眼，脸上的神情立即变得缓和一些了。他取出了资料。
　　　“你们自己看一下。”那人说道，“相片上的人是不是你？”
　　　“是我，真的是我。”他弟弟说道。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那人又问道。前面几个字还很凶，后面几个字却降下来了。
　　　“我不知道是哪个照的。这个女的是老板娘。她开了个滑冰场，我给她卖过票。”他弟弟说道。
　　　“一定是有人害他啦。他以前在滑冰场跟一些小鬼吵过架，一定是他们拿了他的流动人口证上的照片做的。他的流动人口证就是在那里掉的。”他妈妈插了进来，“这女的这么老，看起来都三十多岁了，怎么可能跟我儿子在一起？”
相片上的女人看起来确实很老，四十都可以看得出。曾永想幸好照片照得不好。曾永见过那女人，体重是他弟弟的两倍。当时有两个女人喜欢他弟弟，是他妈妈帮他弟弟选了这个胖的，他妈妈认为他们几兄弟身材都太瘦小了，应该娶身材高大的女人，这样生的儿子才高大。曾永一直认为那女人配不上他弟弟，但这次看来是帮了忙了。那些审问的人似乎都认为他妈妈说得有理。
　　　“曾永，你是大学生，你看一下。”那个温和一点的男人把证明递到了曾永面前，不过曾永已经感到形势明朗化了。那个人再三强调他是大学生，就是想给其他几个人提个醒：那个人的哥哥可是大学生，而他们自己则只是小学毕业而已。曾永只是看了看，正想说我弟弟怎么会跟这么老的女人在一起？但那人已经把证明拿了回去。
　　　“其实我们也不相信，只是叫你们来证明一下而已。现在用电脑随便就可以合成一张这样的相片出来。好了，你们都回去吧，”那人说完又转向了曾永，“毕业后去哪里工作啊？像你们名牌大学毕业的一定会去好的地方了。”那人并没有要曾永回答，其他几个人也不说话了。算是默认他们可以走了。
　　　总算是虚惊一场，照相机也没派上用场。曾永想总算可以安心地过个年了。但曾永怕以后还会这样，就想劝他弟弟结婚前一定不要再生了。
　　　“早生早放心。明年再生一个，罚几千块钱就可以安心了。老二，明年生个儿子。”他弟弟还没来得及表态，他妈妈就抢先说道。曾永本想再说点什么，可他只感到喉咙堵塞得说不出话来了。

阿邪

我觉得这篇小说写得挺好的，开篇就可以把读者吸引进去，然后紧张的气氛让人一直想看下去，想知道结果，可后面解决的手段却有点出乎意料的简单。最后一句话又点明了主旨。

阿邪

楼主的协作技巧也提高了。

小香

这种问题不是一时能解决的。

小香

也不能说是谁的错。是观念。

展翅高飞

深有同感。我家里人就希望我当官，将来有什么事好罩着。悲哀。

蓝人

写的很精彩，反映了很多个问题，计划生育是要搞的，老人们还是在发扬毛爷爷的光大——多人口就是好，打起仗来就不怕没人去送死了；乡政府的人大概很害怕比他们强的人，只会恃强凌弱而已；未婚同居生育的现象也早就司空见惯，男人还是别乱搞大人家的肚子，后面的事情其实麻烦还很多的，如果真是把家里的老一辈抓走了，做仔女的面子也搁不到哪去……

哈哈

书香一隅

真的上写得挺好的，楼主，进步了．

英儿

喜欢这样的文章。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