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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14 12:4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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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爱情从古代到现代的历史病变
混沌与理性的对立产生了古代人的爱情和现代人的爱情之间的差别。
“随着文明的进展,古人的混合主义越来越瓦解了。精神来挣脱肉体怀抱的时代已经越来越远了。精神方面常常已经独立自主地存在。精神吸引已越来越多地渗入到爱情中去。”(6)精神于肉体是爱情理论中最陈旧的话题。人类历史上鲜明地以精神之爱为高尚,柏拉图功不可没。《会饮》中区别了两个阿佛洛狄忒。一个是“属天”的,一个是“属民”的。阿佛洛狄忒被许配给火神却和战神私通,生下了爱若斯(7)。这则神话给阿佛洛狄忒赋予了“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含义。
但是对于精神肉体的关注却很大程度上使对于爱情的讨论偏离了可能深入的方向。
庄子也讲过混沌的故事。《庄子•应帝王》载:
“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倏与忽时相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
混沌的七窍不分是倏忽认为的缺陷,庄子的用意很明显,分别意识是理性的产物,而庄子要反对对事物的强制性分别。分别固然在物质层面表现为社会文明的进步,但是在精神层面,分别却是离本真的混沌越走越远。
可以想象,人类本来是没有爱情的,最早生殖器官的崇拜是对生育代表的繁荣延续的祈求。但是柏拉图的分裂的人的表述却使爱情具有了永恒的意味。
爱情的诞生史,是混沌里分别的诞生史。从分别的理性精神来看,爱情反而是理性精神的产物。柏拉图创造的这个神话是他的理性精神一次不可遏抑迸发的产物。而爱情也一直是被理性所书写着的,只是爱情的终极——那个统一是何种的统一是理性所能描述的么?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海德格尔的存在晦涩之深,人们拿两者相比,却是老子更聪明,他不去语言的家里寻找存在的真实,只轻轻掠过,不留痕迹。而海德格尔却要拼命在语言的大海里搜寻到存在的足迹。只是重新的统一之中是有理性存在么?倘若不存在,那么理性怎么能够描述最终的统一呢?
存在的统一与混沌的统一相似而渊源颇深。海德格尔曾说过,某种程度上混沌是比存在更古老的,混沌没有存在的敞亮,但是混沌却更为本真。
爱情是本真丧失的病症。而从混沌到个人爱情的产生,爱情疾病已经发育成熟了。从古代向现代爱情的转变中,爱情不断被神圣化的同时也越来越具有了杀伤性。其实所谓的身体与精神的分离还并非离开混沌之后的直接后果,最直接的后果是人的个性的生成。
混沌时代人类还没有个性,而现代人的特质却是个性的彰显。
人理解自己需要参照,人需要一个作为自我解释的文化体系,依赖于此人才能解释自我,并反过来影响人类自身的存在。这种解释和形成的关系需要分辨出非人的领域作为参照,参照者永远只是客体,这会在形成自我意识的同时,使主体意识得到了强化。正是这样的考虑,必然产生出如下的结论:“人性的核心是自恋性的自爱。”(8)。
倘若承认这种核心,那么爱情所要寻求的统一性便在现代社会中遇到了自主个性顽强的狙击。寻求统一需要放弃自己的存在,在那种混沌之中分别将要取消,这种对于统一的追寻根本上带有奉献的特质,但是这里遇到的悖论是:一个连自我都放弃的人怎么可能拥有爱情呢?
混沌取消自我,而个性彰显自我,自从混沌死后,现代社会人类的爱情便遇到了最大的危机——爱情对于人类存在的危机。
还有什么疾病能从根本上威胁到人类自我的生存确证呢?
人们在爱情的表白中总会遇到苦难,这种困难并不是性格的苦难。害羞根本不是难于启齿的原因。人们在初恋时候会兴奋并且伴随着紧张,爱情需要在表达中需求可能的突破,但是突破对于许多人都存在极大的障碍。性格固然是一种可以分析的原因,内向腼腆的人会因为害羞而害怕。即使最大胆的表白者也需要最初的一点迸发的勇气。但是这种这种表达时候的害怕却不是任何难于启齿所能解释的。
罗洛*梅讲:人在恋爱中丧失个人存在的危险,来源于人被卷入新的经验领域时产生的眩晕和冲击。世界突然大大地拓展了。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我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新领域。我们能够一方面把自己奉献给我们的爱人,另一方面却依然保持我们的自主性吗?这种经验使我们感到害怕。(9)
爱其实是意味着危险的,她把我们带到紧张中,人们潜意识中的一直隐藏的中心意识明白自己有被攻陷的可能。于是恐慌终于被发掘了出来,这种恐惧正是来源于人们寻求独立的性格。
于是,爱情再次发生了病变。
《荆棘鸟》中拉尔夫面对着财产的诱惑,最终撕毁了原本可以给梅吉一家人带来财富的遗嘱。拉尔夫爱梅吉,但是他没有为梅吉做任何牺牲。《荆棘鸟》最伟大的发现就是:男人就是拉尔夫,女人就是梅吉。
尼采曾经说过:男子的幸福是:我要。女子的幸福是:他要。(10)每个人都说尼采的蔑视女性师承叔本华,但是每个人都没有理解尼采。
查拉斯图特拉在对老太婆说出自己的秘密,但是他又要求人不要误解自己。尼采以为,女性的奉献精神是对自我存在的一种损害,不利于人的自我发展。其实,这种完全取消自我的爱情恰恰取消了爱情自己。尼采的极端表达来自他对个体存在的热切。统一并不是奉献,没有个体存在的爱情也必然没有存在的合理性。奉献固然是爱情中极为可贵的,但是奉献的极致却使爱情不能成为了爱情。人推举爱情中的崇高,是为了摆脱爱情中低级的东西,“柏拉图自己的观点不是把灵魂与身体区分开来,而是他证明肉体之爱是卑下的方式。”(11)这种目的后果是真正的爱情对于柏拉图来说其“本质特征”就不是“排斥肉体,而是透过对象的各种表象,与真理发生关系。”(12)
很难讲,女性对于奉献的渴望只是一种精神的纯粹性表达,这里究竟有多少自省式的对于崇高的追寻,究竟有多少理性化的“崇高尊贵论”的建构都是未知的。这种爱情向非爱情的转变才是尼采所要反对的。没有健康个体参与的爱情是一种致死的病症。
当无数诗人们在崇高着爱情的时候,爱情已经悄悄变异。这种病症乃是因为分裂的人长久习惯了分裂,与另一半的结合中会有生理与心理的排斥反应。我们爱,但是当我们真正爱的时候,却又必然会放弃自我的中心,正象罗洛*梅说的那样,我们会问自己:我们给予自己,我们怎么知道会不会再也找不回自我呢?
萨特以为爱情作为为他的存在样式,具有三重可毁灭性。(13)在萨特的眼中,爱情不仅是虚假的为存在的游戏,而且随时对方复苏的主体意识都可能使自己处于客体,从而在爱情中使自我丧失了绝对的超越性,再不然便是引入第三者从而僵化了双方的关系。萨特把存在的紧张在爱情中发挥到极致。
柏拉图说“渴望和追求那完整,就是所谓爱欲。”(14)但是那完整究竟是什么,能不能被理性所描述却都没有答案。
爱情,被神圣或者被真理,或者意味存在的危机,无论如何爱情都在逐渐远离她的本真,本真的混沌圆融无碍,但是我们却在语言的理性中沉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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